在北大国发院DPS金融管理博士项目首期班的开学典礼上，著名企业家黄怒波发表了精彩的演讲。三次登顶珠峰的企业家黄怒波博士是北大中文系校友，更是以骆英为笔名闻名诗坛，今天的他同时担任中国诗歌学会的会长。他感慨到台下这一批人赶上了好时代。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不断进步的秘诀就是始终学习，学习能够改变人生态度。并且他认为真正的企业家精神是惠及他人，关心自然。他在演讲中谈及了多年来经历的风风雨雨，并由此告诉大家：人生就是要永远在现场。

黄怒波：很荣幸，今天感到很兴奋。因为这应该是北大在中国经济史、教育史上第一个班，我们的金融管理博士真的不能小看。

这个时代不学习就无法成为精英刚才林（毅夫）老师讲得很感动，我在想我幸亏是第六代知识分子，没有被牺牲掉。这个话非常开玩笑，但也真的就是我们赶上了好时代。你们可能还好一些，我们这些人做企业确实是偶然的，没有这个时代就没有我们站在这儿。

我是北大中文系毕业以后到中宣部工作，后来赶上改革开放。知道可以不做官还能活，过去不做官你活不了的，你就得当老师去，或者你在底层。但是当中国终于出现了可以不做官，可以自己选择命运的时候，中国政局改变了。所以你们一定得佩服我们这代人，王石也好、冯仑也好、我也好，一批人从机关出来。我当时在中宣部已经做到了司局级，也是党委委员，我（如果做到）现在肯定是个部长，但也许是个贪官。

那个时代改变了中国。我们出来以后不知道什么叫企业，金融都不懂。我除了插队时当过大队会计，知道什么叫成本，其他什么都不会。一代企业家就是这么成长的。所以刚才林老师表扬我们。但是现在想起来不是我们有什么本事，而是这个时代把我们卷金来了。但最关键的是我们这些同学永远在学习，这个特别重要。今天让我站在这儿是有道理的，我怎么着也是比你们稍大一点的土豪，但是永远在学习。为什么？这个时代不学习你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精英的。

那么在这个意义上，我很感谢北大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当时在毕业的时候，因为是北大的，所以中宣部就要了我，他们如果不要我，我会在宁夏黄河边一个小的农村师范学校去教语文，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认为我可能就此埋没在那儿了，所以北大改变了我。

真正的企业家精神是施惠他人反过来当我们做企业做到一定（规模）的时候都有一个问题，你做困惑了。我从小最大的愿望是有钱以后，买一堆苹果，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有。因为我流浪过，所以我最近对城市流浪儿童的问题特别关心，当年我就是个流浪儿童。你不能想象你有钱了要做什么。结果我成了北京最富的100个人。其实最富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做企业做困惑了，你永远没有头。你想超过马云，马云也有问题，你想超过李嘉诚，李嘉诚也有问题，难道做企业的人生就是不断的挣钱吗？这就会出现问题了。那你不挣钱干什么？这个时候问题又出来了。很多人40岁退休了，我也不同意，当然你愿意去养老就养老。这个时候我想到了读书，读博士。如果你们都是有成就的企业家，又来读了这个博士班，你们将会出现什么，这是我要告诉你们的，在我身上发生的。

我做企业一度做得很大,但是企业家永远有一个15分钟效应。如果你没有这样的精神准备是不行的，所以到后来我就知道了做企业不过如此。我自我安慰就是做不了马云，但是我做了一个世界文化遗产，就是你们看到的拍《卧虎藏龙》的那个安徽省宏村。1985年的时候我到那儿，中央讲师团下去，一个小破村子，谁都不看好。后来我刚刚做企业，没钱的时候，那会儿他们就“忽悠”我说“你来吧，这个村子反正给你也不要钱，给五万块钱就行”。后来四年就做成了世界文化遗产。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只有北大人能够一个人把一个村子,做成世界文化遗产，900多个世界文化遗产，只有一个是由一个人做起来的，而且保存到现在。所以我老（是在）登山的时候想：我不怕死，我就滑下去算了，我觉得这一辈子值，一千年后的人还记得我，因为说当年是那个家伙做的世界文化遗产。但是又如何？荣誉到了一定的时候它是个负担，很多人就愁。我每次一上头条就心里紧张的想：赶快没有，赶快没有。因为你要得到的多，你失去的也多。你就准备好，（因为）对你什么样的猜测、议论都有。

当我读了博士之后我发现收获很大，我就举个例子。我读博写了一篇论文，叫《研究虚无主义诗学》。这个研究虚无主义诗学改变了我的人生，因为这个博士论文你们要写一定是要另辟蹊径，不要别人写什么就是什么，一定要找另外一个角度。那么我突然发现整个诗歌史上有个问题，就是人类的虚无主义没有人注意。尼采讲过就是价值崩溃，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80%是批判施蒂纳的虚无主义。中国当下的虚无主义最严重，为什么？什么都不信，所以贪官要100套房子干什么，你永远不可能住完它，但我就是要，钱放在家里发霉我也要，为什么？因为他一切都不信，所以这就是虚无主义，中国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问题。

在这个意义上研究虚无主义发现了虚无主义无处不在，包括我。我总想着我能不能挣更多的钱。你知道吗？民政部2015年的统计中国有1.5亿人是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留守老人，全世界一千万的城市留守儿童，有多少在中国你们知道吗？150万，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强了，都快到第一经济强国了，这不是耻辱吗？但是谁关心了？这就是虚无主义。我们只管自己，不管别人。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通过虚无主义诗学的研究，你发现人类当下最大的危机是虚无主义。但是中国到现在他不批判，为什么不批判呢？讲一个简单的术语，因为中国现在是处于现代化的阶段，现代化是我们追求的，现代化就是人类进步。进步干吗呢？大家越来越有钱。但是它带来的负面就是发展不平衡，就是狼性，就是斯宾塞的社会进化论。

如果说我们人类，或者中国社会企业家不克服虚无主义，这个进步是没有用的。为什么很多企业家不择手段，这是什么呢？就是虚无主义。我只要挣钱，成王败寇。如果你培养成饿狼，你对社会没有用，因为你只管自己，不管别人。你价值崩溃了，一切都不信。所以这个论文把这个问题解决掉。通过学习的过程改变了我的人生态度，我突然发现真正的企业家精神是要施惠于别人的。

我又写了一篇《革命文学到审美意识形态》，写谁呢？张哲明。这位革命诗人谁都不知道评判他。但是这篇文章让我回到了中国的历史，新诗是怎么发生的，从文学革命开始到革命文学，刚才林毅夫老师讲的那些人物都是北大的。一直到现在的审美意识形态，你终于明白了中国的新诗跟这个民族一样走过了一个艰难的路程，就是民族的精神写照。但是这些是谁完成的？我们北大人。所以这次4月28号我办了一个大型的朗诵会，也是校庆的序幕，就叫新诗百年，全是北大的诗人，太了不起了，从胡适，一直到鲁迅，到毛泽东都是。一次还弄不完，秋天再办一天。你突然间就发现，一个人一生想留下来的最伟大的莫过于你对这个名字做了些什么，那些没做什么的都不在乎。

后来我又写了一篇论文叫《迷途，成因及其困局》，研究中国现代性的问题。我就突然发现这个论文解决什么呢，我们所有的文学理论都没用，在上个世纪1965年到1980年，西方的文学理论全部产生，为什么？当时整个西方社会在变动，在这个背景下文学理论模仿了西方整个的社会进程。中国的八十年代启蒙也受这个影响，但是当我们接受它的时候，这些理论已经都过时了。

过时以后到现在整个西方处于一个新阶段，但是我们中国的知识分子不知道。我举个例子，我们根本不进行知识更新，我发现一个问题，很多有名的老师，当然不包括林老师、杨老师，大部分的文章是九十年代写的，到现在他们基本上不作文章了，这个是文学的，我没有讲经济的。这个很可怕，为什么呢？大家天天出差，拿着三千、五千的演讲费，但是学问一看这怎么见过。这个时候就发现中国为什么没有创新？因为没有人从理论上下工夫。所以有的人问，如果谁能说出中国经济为什么30年发展到这一步，他就应该获诺贝尔奖。但是如果说中国的文学为什么30年没有理论获什么奖？所以就明白了理论的重要性。

这两天又完成一篇文章，写的是新的知识系统，这个很重要。突然发现西方的文艺理论之死之后，德里达之后出现了什么呢？生态批评。什么叫生态批评呢？这个就讲到我们人类当下最重要的危机就是生态危机，这个生态危机包括你们看到的雾霾，包括水污染，包括难民，包括恐怖主义，都是人类造成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一个什么呢？包括商学院，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扭转，培养精英的是人类中心主义。所以再看海明威，海明威是个反面的，为什么？他大量的屠杀，他就信奉人可以被杀死，不能被打败，但为什么不能被打败，因为人是高等动物。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就出现了殖民地，出现了难民潮。

突然发现人类现在到了一个知识大转移的时代，第一次知识新潮：神学知识，神学系统，《圣经》、《古希腊神话》。第二是牛顿、培根这些的机械论，就是唯物论，这个时候出现了启蒙，出现了现代性，科学发展就是硬道理，到现在都在用。但是现在带来的发展问题你们看到了，人类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了。出现的是认知科学，是生物学。从基因上我们终于知道人没什么了不起，你就是一个基因的承载体，你跟万物是平等的。

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回到了一个什么传说呢？盖亚假说。什么叫盖亚假说？盖亚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地母，就是地球的母亲。这个宙斯是她的孙子。假说地球是活的，是个有机生命体。这个意思是我们不光关心你们这些精英，还要关心街上的那些流浪儿童，还要看到院子里的流浪猫，都要在我们的伦理之内，就是人类的伦理得转变。所以说商学院再培养，培养的是什么？不是说成王败寇的企业精英，而是从这个精英班走出去的，你要关心他人，关心自然，关心你的内心，关心精神世界的人。

人生就是要永远在现场每篇论文解决了一个知识结构问题，到现在我觉得我活得特别踏实，我知道我为什么活着。你的企业做得再大，也有你不想做的时候。但是不做企业以后怎么办？所以我在做论文的过程中，我的企业在痛苦的转型。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火焰是房地产，那个房地产的项目把我拖的就要跳楼了，生死不如了，流动性没有了，逃都逃不出去。一半是海水是我的理由，好极了。这个时候转型，但是知识结构改变了，你淡定，你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

人生是什么呢？就是在场，在现场。我最骄傲的是没有被这个时代落下，所有的苦都吃了，所有的艰难都经受了。死亡嘛，上珠峰，每次差点死在那儿，都经历了。做企业生不如死，我也经历了，一般人经历不了，老发财哪行啊，你就得明天考虑我跳楼还是不跳，这是真心的，你真的考虑我跳还是不跳，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然后收获。

我现在转型也马上成功了，没有债务了。别的旅游项目好得不得了。反过来我变成了中国诗歌学会的会长，为什么？第一任会长艾青，曾可佳，第二任雷抒雁，第三任就是我。因为你把这个系统改变了。一开始我说这个事所有人哄堂大笑，现在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诗人，都习以为常了，为什么？你在转型的当中你的作品，你的文章，你所有的东西都被接受了。我改变了自己，我已经不在乎企业成败了，为什么？我希望有比我更强的人。我干吗呢？我觉得做诗歌协会挺好，知识结构挺好，我一做就做了十几年。我下一个愿望是以企业家的精神把中国的诗歌生态改变了，这是我一个愿望。你给我十年，你试试看，也许我真能改变很多。

比如说最近我发起个运动，我们与你在一起，大型诗歌公益活动。为什么呢？我小时候是个城市流浪儿童，我看到街上那些流浪孩子我很难受，我就想能不能几千个会员都到乡下去，到城区去看看这些现象，拿诗歌写出来，让你流泪，让你哭。让你知道你们这么样的一个环境之外还有那么穷的人，你的心要被感动。所以这个大型诗歌活动发动起来，没想到，我只是发动，都是自愿参加，全国100多家作协、报纸，大量的诗人都下去了。

这个诗歌活动就提倡一个生态批评，就是我们所有的活动要跟社会有关系，你做金融班你一定跟社会进步有关系，不是跟你自己发财有关系。如果你做诗歌也不是你天天吃饱了风花雪月，而是你要感受到人间的哀乐这些东西。所以在读博的过程中，实际上我找出一条新的路。最后你发现太完美了，这个人什么都经历了，而且你现在也是个很优秀的知识分子，你能改变好多生态。挣钱我也做到了，这个太少了，在这个世界上。

我跟院长讲说，我是纽约探险俱乐部的高级会员，亚洲人我是第一个。我拿脚走出来，七大洲高峰，珠峰登顶三次。你用这样的人生，你这一生你做什么你都是无憾的。但反过来踏踏实实，最关键的是解决掉一个目标，你为什么走进北大。北大是什么？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你能不能做到？最后北大金融班走出来的人是个金融精英，还是个社会精英？你承担不承担社会的责任？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想我们都是五零后、六零后、七零后，这代知识分子，然后又是精英。如果说我们带着这样的一个念头进到北大，四年保证改变你的人生。根本不用谁夸你，你走到哪儿都觉得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很踏实的人类模范代表。

感谢你们有这么一个机会加入到我们北大来。还有一个就是感谢张黎院长，你们这些人能给学生提供这么一个机会。

跟大家分享一条，就是永远要在现场，我给大家朗诵首诗叫《泪别珠峰》，这首诗是在珠峰5800米的营地里写的，是我2013年最后一次登顶珠峰的时候，在顶峰上朗诵的。现在在全世界，人类第一次在七大洲高峰朗诵自己诗的也就是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类的顶峰，

但还是感到自己的渺小。

我瞩目群峰时，

群峰仰视我，

但我知道那不是敬仰。

我从芸芸众生而来，

并不能因此而脱胎换骨。

即便我超越了死亡、孤独和濒临绝境的痛苦。

我向一切都问好，

因而，从此我会热爱一切。

我不再预测未来，

因而，从此对未来无比敬畏。

我将从此告别一切巅峰，

甘愿做一个凡夫俗子。

我想我从此会在这个世界上慢慢地走，

让我的灵魂自由干净。

当风雪和恐惧终从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

我将归于平淡。

珠峰，

今天请允许我因为告别而在顶峰为你献上一条金色的哈达。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