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这几年里，我们都经历了太多：国际局势的动荡，大国关系的紧张，疫情的冲击，技术的变革，政策的调整等等。各种因素叠加起来，就使得变化和不确定性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突出的特征。

从大历史的角度来看，我们现在正好处于全球化的深度调整期，这样一个阶段就是以动荡不安为基本特征的。这必然会给每一个企业、每一个管理者、每一位同学都带来极大的挑战。在过去的时代，企业经营、制定战略就像爬山，山就在那个地方，它是相对静止、相对稳定的，是可以预期的。所以我们只要确立方向，规划好我们的路线，接下来就是如何好好去执行。在途中我们可能也会遇到一些挑战，但是整体的路线是不需要有大的变化的。

今天这个时代，我们所面临的环境变成了冲浪，这个浪是动态的，是不确定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整个环境是动荡的。这种动荡和不确定性，给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会造成很多方面的影响。

第一是焦虑迷茫。人性天然希望我们的行为以及周边的环境是有序的、可控的、可预期的。不确定性会让我们焦虑、烦躁、沮丧。我们会有一种失控的感觉，有的时候甚至会陷入情绪化的反应。

第二是急功近利。未来是不确定的，人们就不愿意对未来进行长远的投入，所以很多人往往只考虑抓住眼前可以抓住的东西，因此就会短视，甚至陷入机会主义或者短期行为。

第三是随波逐流。在不确定的环境下，人会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会被这种突发的事件、网络的效应所裹胁，会不断地被动应付，甚至会放弃塑造环境的意愿。

湘军的二号人物胡林翼曾经讲过一句话：“世自乱而我心自治，斯为正道。”

越是在动荡和不确定的环境，我们越要找到自己内心确定的东西，这样我们就可以用从容、定力来应对这种动荡和不确定性。

周其仁老师是国发院的师生都特别敬重的教授，我相信每位同学都听说过他的一些故事。

周老师是66届的初中毕业生，刚好赶上文革，初中毕业后经过了三年的停课，然后他作为上海知青开始上山下乡，去了北大荒。在农场劳动了半年后，又被分配到完达山去打猎。

周老师后来说过一句话——他的感觉就像一颗螺丝钉，一下子就被摁到了这个地方。

在那个动荡的时代，人的命运很难由自己来掌控。那个地方只有周老师和他的师傅，山里是他们布的几十个陷阱。他每天要走几十里的山路去巡逻，看看里面有没有猎物，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七年半。

但是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周老师也没有放弃过读书。他的父亲那时候做的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不断地从上海给他寄书。周老师白天跟师傅一起打猎，晚上就在油灯之下读《资本论》、《国富论》。外面是一个动荡的世界，周老师还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周老师就考上了人大经济系，从此以后开始了他的学术道路。

这八年的北大荒经历也让周老师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中国。他开始思考这个真实世界的真实问题，从此以后就对真实的世界有了信仰一般的痴迷和执着。直到今天周老师还在奔走调研，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真实世界的探寻。

回到刚才我讲的胡林翼那句话“世自乱，而我心自治”，周老师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在看起来再无能为力的时代，我们依然可以不放弃自己。

我们决定不了环境，但是我们可以决定在这种不确定的环境下我们的心态，决定我们的选择，最终决定我们自己的命运。我们可以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们选择了北大，你们成为北大的一名学员，这是可以让你们一生为之自豪的一件事，也是让无数人都为之羡慕的一件事。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什么是北大？北大究竟意味着什么？

北大王博副校长当年在国发院木兰学院的开学典礼上，曾经对“北大”两个字有一个非常精彩的解读。他说“北大”就是两个字，一个是“北”，一个是“大”。

北大的学生一生都在做一件事情，找“北”。但是他们寻找的不仅是个人的“北”，家庭的“北”，单位的“北”，他们还会更多去寻找社会的“北”，国家的“北”，乃至于世界的“北”。这是北大的学生应该有的“北”。

北大的“大”，不是指的物理空间，不是我们的校园大，不是我们的大楼大，也不是我们的产业大。而是指的胸怀——你的心到底有多大，你的胸怀到底有多大，你的兼容并包到底有多大。这是北大学生应该有的“大”。

我非常认同王博副校长的解读。在王博副校长解读的基础上，我简单概括一下什么叫“北大”：“北”，就是人生之北；“大”，就是有容乃大。

首先是北，人生之北。在动荡而不确定的时代，人很容易迷失自己。越是作为管理者，作为北大的学生，我们越要找到自己的真“北”。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混乱中看到条理，在迷茫中看到希望，在不确定的环境下把握住确定的方向，在不断变化的时代里面找到不变的东西。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们也就可以得到内心的从容和沉静。

我在国发院2015届研究生毕业典礼上曾经讲过一段话，我把这段话也送给各位同学。我说，“我们要做的是，在一个复杂的世界看到人性的光辉，在一个苟且的世界坚守自己的品格，在一个混乱的世界保持内心的清澈，在一个机会主义的时代寻找信仰的意义。因为此心光明，世界便一同光明。”

好的管理者在最黑暗的时代也会眼中有光；好的大学在再动荡的时代也是一座灯塔。不是你入了学就是北大人，不是你毕业了就是北大人。任何一所大学都会传授知识，任何一家商学院都会教授管理，但并不是所有的商学院都会坚守自己的价值，也不是所有的商学院都会有灵魂。

国发院之所以为国发院，是因为它的家国情怀；北大之所以为北大，是因为它的精神传承。真正的北大人，一定是有强烈的信念。

什么是信念？所谓的信念，就是相信正面的理念一定能够实现。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是一个不确定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面清晰而又强烈的信念，是人和组织穿透迷雾、坚定前行最主要的力量来源，甚至是唯一的力量来源。因为当一切都不确定的时候，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相信你的相信。

所以我希望当你们两年以后毕业时，不仅仅可以拿到北大的学位，更主要的是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人生之北，我相信这将是你们在北大两年最大的收获。

什么是大？有容乃大。

国发院是国家智库，关注的是国家发展中大的政策与方向。BiMBA商学院是智库中的商学院，希望你们在这里首先把握的是大局、大势，大利、大害，大是、大非，同时有大的胸怀、大的追求，从而体悟到自己的生命之大。

国发院每年EMBA申请人数众多。经过一波又一波的审核、淘汰、选拔，最后我们录取100人。所以恭喜你们，你们都是胜出者。你们用成绩证明了自己的优秀。这是一批优秀的人在相聚。但是，真正的优秀不仅仅在于自身的优秀，更在于包容、欣赏、学习别人的优秀。

未名湖畔有蔡元培校长的塑像，每次走到那个地方，你都会发现基座上放着游人们献的鲜花，一年四季从来没有断过。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自发地表达对老校长的敬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蔡元培校长提出的北大精神——思想自由，兼容并包。

我相信到国发院来读书的人都是追求思想自由的人，我同时也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能真正理解并且践行兼容并包，因为这二者缺一不可。尤其对于我们这些管理者来说，思想自由的品质可能会让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个体，兼容并包的胸怀才能让你成为更加卓越的领导。

领导力的核心是什么？在我看来，就是八个字：走出小我，成就大我。

人性都是自私的，人都有我执，优秀者的自我意识可能会更加强烈。但是作为领导者要想成就事业，你就必须让更多更优秀的人，甚至比你还要优秀的人都为你所用。这就必须走出小我，以成就大我。你必须有大的胸怀、大的格局、大的气度、大的境界。

你们来自于不同的行业、不同的企业，担任不同的职务，拥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阅历。所以一定会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特长、不同的气质、不同的见解，这些都很正常。这些正好是你们彼此之间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提升的最好机会。

今天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打开你的朋友圈，可能最直观的感觉是人和人之间的观点竟如此不同。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层之中，每个人都有一个信息茧房，每个人都在坚持自己的执念。每发生一个大的事件，都足以让朋友圈出现一次分裂。圈层化和戾气化几乎是这个时代的基本特征。

世界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而人的价值观和认知是多元的。所以对于同样的事情一定会有不同的观点，你们入学以后很快就会发现这一条。因为入学的蜜月期一旦过去，同学之间关于一些问题的看法一定会出现分歧，这很正常。

我希望你们记住的是，一定要从更大的视角、以更大的胸怀来看待眼前的分歧。所有的认知都有自己的边界，所有的观点都有它的局限，所有的见解都只能是一得之见。那怕是完全不同的观点也会提醒你还有看待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视角，或者说还有另一批人是从这个角度看待这个世界。他的观点可能在你看来是非理性的，不可理喻的。但是即使是不理性的观点和情绪，所折射出的也是世界的另一面。

正是这些不同角度的认知，构成了我们探索世界真相的一个前提。不同的观点可能会让你受益更多。开放的心态、多元的思维、包容的胸怀，会让我们更好地去理解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和事。

所以在两年的学习过程中，能证明自己过去的认知是对的，当然可喜；证明自己其实是错的，可能更加可贵。有容乃大。放下我执，学会包容，秉持成长性思维，你在同学身上就会发现更多的优秀，你也会成为更好的自己。能有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彼此成就，这是世界上多么美好的事情。在这一过程中，你一定会感悟到自己的生命之大。

据说北大的门卫在你进门的时候一定会发出灵魂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今天，你们是相似的灵魂在此相遇。在两年的学习过程中，当你遇到各种困惑，甚至出现动摇的时候，我真心建议你不断地回到这样的问题——什么是你的人生之北，什么是你的生命之大？

我也希望当两年后毕业的时候，你会告诉你的家人、你的同学：我在这个地方找到了答案。（张彤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