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E09 计渝

八天的北欧游学，给我思想震动最大的，不是斯堪的纳维亚原野上的森林、湖泊，不是波罗的海如镜般的峡湾风光；不是赫尔辛基的古老质朴，不是斯德哥尔摩的端庄典雅；不是当地社会福利的优厚，不是北欧人生活的悠闲，而是创新。

无论是在芬兰、还是在瑞典，无论是与政府官员交流、还是与大学教授座谈，无论是考察跨国企业生产线、还是聆听中小企业发展报告，创新一词，总是被高频度的提起，并成为会议、报告、演讲中的核心内容。

芬兰、瑞典这些北欧地区的中小国家，地偏隅，人口少，资源缺，更重要的是远离世界经济的中心市场，可谓是先天不足，后天难调。 
但令人惊讶的是，当今世界许多著名的跨国企业集团和享誉全球的著名品牌，都是来自芬兰、瑞典。

比如家具连锁跨国集团IKEA宜家家居、跨国汽车集团VOLVO汽车、著名的精密材料和工程机械集团SANDVIK山德维克、著名的包装材料集团TETAR PAK、著名的跨国家电集团ELECTROLUX、著名的电力设备制造集团ABB、著名的通信设备集团ERICSSON、著名的重型卡车集团SCANIA、著名的汽车集团SAAB、著名的移动通信公司NOKIA、著名的电梯制造企业KONE、著名的轴承制造集团SKF、著名的时装品牌H&M等等。

北欧小国为何能够拥有如此众多的跨国企业、世界品牌呢？看起来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在今日之世界，国与国的竞争，已经主要转移到了企业与企业的竞争、品牌与品牌的竞争，一个国家的竞争力强弱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这个国家拥有的跨国企业竞争实力的优劣，这已经是经济学界和产业界研究者的共识。 

在世界经济论坛公布的全球国家竞争力调查报告中，芬兰和瑞典两国多年来始终是处在全球国家竞争力的前十位当中，具体数据还一度超越被公认为是世界竞争力强国的德国和日本。

这与芬兰、瑞典拥有着众多世界级跨国企业和世界级著名品牌，以及这些跨国企业和品牌在世界各大市场中占有的竞争优势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在游学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在比较、在思考，小国家大企业，小国家大品牌，小国家强竞争，这些为人们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的北欧经济现象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神秘地力量在支撑、在推动呢？

简单地来看，大家都会找到正确的答案，就是创新。

根据美国耶鲁大学的研究报告，芬兰、瑞典在国家创新能力的全球排行榜上位居前五名。

芬兰、瑞典为什么能够有这么多的跨国企业、为什么这些企业都有很强的竞争能力呢？

通过北欧游学，我的观察结论是，因为北欧国家地广人稀，国内市场容量很小，企业发展必须要走出国门，到西欧去、到北美去、到亚洲去。

对于每一个芬兰、瑞典企业来说，不会经历中国企业通常的发展路径——先在国内的某个区域市场发展，其次扩展到全国市场，然后逐步进军国际市场的台阶式上升转型经历，而是从企业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将整个欧洲市场、美洲市场和亚洲市场纳入经营发展的目标中。 

在著名的爱立信公司、诺基亚公司、山德维克公司和通力电梯公司的发展历史上，都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公司的创始者，无不是国际市场思维的坚定拥趸者。他们在企业发展过程中，从来不受国家、地域的约束和羁绊。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市场、市场、市场。

在爱立信公司的历史档案中，有一幅珍贵的照片，那是满清王朝的一个代表团不远万里，花费了半年的旅途时间，被邀请来到爱立信公司考察时拍摄的。当年大清国在颐和园里为慈禧太后安装的中国第 一台电话机，就是爱立信公司的产品。

在芬兰的一所著名大学交流时，一家创业不久的芬兰小型互联网公司的CEO向我们详细介绍了，他们的企业在创立之初，就将市场范围设定在全球，如美国市场、亚洲市场等，特别是中国市场，现在业务的触角已经伸入到了中国的社区型网络游戏公司，为中国客户提供了很多重要的诸如网页流量分析、网民兴趣偏好分析、社区网络业务流程等咨询服务。

所以，芬兰、瑞典企业从一开始就具有国际化的战略视野、国际化的市场观念、国际化的品牌价值、国际化的金融思维，因而较为容易地构建起国际化的运营体系、国际化的营销网络、国际化的人力资源组织体系、国际化的物流体系等等，从而在欧洲、美洲、亚洲的市场竞争中，能够拥有比当地企业更强大的竞争优势。

因为具有开放的国际化视野，对市场资源进行配置组合，用国际资源服务特定市场，所以芬兰、瑞典等北欧国家企业的市场创新能力就具有了雄厚的基础。

而另一方面，由于在近代工业发展历史上，北欧地区大部分时间都是远离世界经济的中心市场，芬兰、瑞典的企业走出国门，深入到他国市场中与当地企业竞争，是根本得不到芬兰、瑞典政府的支持和帮助的，只能完全依靠自身的独有的技术实力、优良的产品品质、可靠的销售服务来赢得客户的信任，来获得长期的发展。 

所以，从芬兰、瑞典的企业发展史上可以看到，原本的先天条件不佳，却促成了他们在技术研发上、在产品品质上、在销售服务上的创新、创新、再创新。 

在瑞典山德维克集团参观考察时，听到了公司创始人当年创业时的疯狂经历，为了研究出一种高品质的合金钢，他花完了自己的全部家产，不惜借贷来研究，甚至到了无人愿意借钱给他的地步，最终他找到了制造合金钢的神秘技术，从而一跃成为欧洲钢铁市场上的领先者，奠定了山德维克集团发展的基础。

经过140多年来，瑞典山德维克集团从过去的钢铁企业已经发展成为了世界特种钢材、矿山工程机械、精密材料科技和先进工业刀具等领域中的著名企业，客户遍布全球汽车工业、航空工业、采矿产业、建筑产业、石油开采业、化工行业、电子产业、医学技术行业、造纸业和家具家居行业等诸多领域，生产销售和服务机构遍及世界130个国家。

在参观山德维克公司的一个大型车间时，我们看到十多条生产线正在为中国核电站的大订单，开足马力，大量生产特种钢管。 山德维克公司百多年来的业绩成长，全都是依赖于在技术创新上的长期坚持，全都是依赖于对核心技术的掌握。

今天，在山德维克集团办公楼前的幽静、美丽的花园里，当年公司创始人研制的钢材锻造设备已经成为了一尊历史雕塑，在斯堪的纳维亚灿烂的阳光下，默默地昭示着创新才是企业发展的根本这一真理。

从北欧游学的观察和经验，我们需要深刻地反思中国企业和国家的创新能力和竞争能力。

长期以来，对于国家和企业的竞争能力、创新能力，我们国内可谓是高度重视。政府从党中央、国务院一直到县乡村级，没有会议不说创新、没有报告不谈创新。企业界也是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创新、讲竞争。经济学术界更是连篇累牍、呼吁不断。但是，从各类国际性的关于国家竞争力和创新力的研究报告和排名中，中国的座次依然是相当靠后。

一方面，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具有发展潜力、最具有成长活力的经济体和市场，另一方面，中国的国家和企业的竞争能力和创新能力却增长缓慢，这已经成为了今天世界经济发展中一大奇特现象。

因为，在世界经济发展史上，英国、美国、日本、德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期，也是这些国家竞争能力最强盛的阶段，也是这些国家重要的企业集团和产业部门创新能力最强盛的阶段。

面对今日中国发展现状，实难不让人们深深地忧虑，世界第一的GDP高速增长，为中国的国家竞争能力带来了多大的提升呢？中国庞大的市场规模，为中国企业的创新能力带来了怎样的提升呢？

从我们所考察的北欧的诺基亚、爱立信、山德维克、通力电梯等跨国企业来看，他们的市场重心都转向了中国市场。无论是技术研发、产品设计工作，都将中国市场和客户的需求放在最重要、最优先考虑的位置。因为中国市场已经成为世界跨国企业最重要的利润来源。

那么，在中国市场已经成为世界跨国企业竞争的主战场的时候，中国的企业应当怎样在创新上迎头赶上呢？中国的国家综合竞争能力应当怎样迅速提高呢？

长期来，我们认为创新的着力点是在企业中，尤其是在大企业中，因为大企业可以保障创新资金的持续投入，可以将创新的成果迅速转化为生产力、转化为产品，实现创新投入的利润回报。

以在国家层面，各个经济主管部门如国家发改委、科技部、工业和信息化部、交通运输部、农业部等等，是年年都要制定自主创新发展规划，都要规定每一行业、重要的大型企业的创新计划目标，都要安排技术创新的专项资金。

但是，在政府年年投入了大量技术创新资金后，我们却看不到中国企业创新能力有明显的质的提升。

从北欧游学归来，在深入思考后，我对创新有了以下几点的认识： 

一、创新，不应当只是一个部门、一个企业的行为，而应当是基于个人的兴趣与执着之上的创造。 
观察今日中国，发明家是比大熊猫还要稀少珍贵很多倍。因为今日之中国，社会焦点不是在技术创新上，而是在不断翻滚的增长数字上。然而，没有自己的技术创新能力做基础的增长，是无论如何不会长久的。

二、创新，不能是一个纯粹的技术性手段、一个急功近利的速成工具，而应当有一个开放、多元的人才教育培养机制。 
当我们的中小学教育目的，只是为了考上名牌大学。考上名牌大学，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一个好工作。大学毕业生、研究生毕业后又蜂拥报考公务员的时候，我们哪里能够找到一个愿意花费时间、花费精力去发明、去创新的人呢？教育目的的扭曲、人才价值的畸形，是无法培育出具有创新意识和创新追求的人才的。 

三、创新，不会在行业垄断、靠官方授权、靠官方保护生存的企业和市场中发展起来的，而是要有一个自由开放、多元竞争的生态环境，企业必须依靠创新才能生存和成长时，创新，自然会成为企业的第一目标。 
当中国的国有大型企业、国有垄断性企业大把赚取着超额利润的时候，也是在挤压民营企业的发展空间。没有自由开放、多元竞争的市场环境，创新也就无从谈起。 

四、创新，不是靠喊口号、写报告或者是大把大把撒钞票就能够发展起来的，而是要有一个社会性对创新的鼓励、激励机制和对创新者的尊重环境、氛围。 
在古老的斯德哥尔摩市政厅里，亿万人瞩目的诺贝尔奖颁奖礼仪式，简单至极，然而，其给予全世界科学界和对人类做出卓越贡献的精英人士的褒奖与赞赏，是至高无上的。 

五、创新，不会是按照政府的规划、要求而发展起来的，而是需要一个宽松的、有耐心的、愿意承担风险的政府管理环境。 
我认为，对于创新来说，以下“六不与六敢”原则至关重要： 


• 六不原则 
  1、 不唯上 
  2、 不崇洋 
  3、 不尊书 
  4、 不从流 
  5、 不媚俗 
  6、 不敌少 
  
• 六敢原则 
  1、 敢逆反 
  2、 敢跨界 
  3、 敢怀疑 
  4、 敢试验 
  5、 敢担责 
  6、 敢坚持 

 同样，这些“六不与六敢原则”也是应当应用于我们的社会实践中，因为一个国家竞争能力的提升，不仅仅依靠企业实力的增强、企业创新能力的提高，更是需要从思想、文化、教育领域开始，在全社会形成培育、鼓励、保护创新的氛围、机制和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