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0月13日首届浙江县域电子商务峰会在杭州举行。以下是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的演讲内容。

演讲：周其仁

经济发展的路径有很多：工业化、城镇化、市场化、产业化，过去叫农机化、电子化，现在是互联网化。我有一个观点，所有“化”一定要惠及更多的人，如果哪一种搞经济的办法不惠及更多的人，他就不能叫“化”。

历史的教训

有一段时间的经济建设叫做“工业化”。工业化这个目标很对，光一个农业怎么在世界立足。可是在相当一个时期，工业化难以普及到所有人。占人口多数的农民，在一个时期内没有从国家工业化当中得到好处。他们只做贡献，用很低的价格贡献粮食，其他方面收益就很少：上学的条件、医疗的条件、社保的条件，城乡之间差别很大。

这是历史的教训。看上去，让农民苦一点，用粮食支持工业化也是一条现实的发展道路，但是工业搞起来后，产品卖给谁？如果多数人很贫穷、没有购买力，工业化到一定程度就搞不下去了。后来所有叫工业自我循环，生产的产品再武装工业自己，这条路后来也进行了改革。改革以后，我们在惠及多数人这个方面有很大的变化，家庭联产承包、乡镇企业、民营经济，然后向世界市场开放，很多人卷到这个经济活动当中来，也让中国的经济成为今天的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最近IMF的报告用购买力做评估标准，甚至说中国是第一大经济体，今年超过美国，当然他是按购买力算，这个算法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条件。但是总之经济是搞起来了。所以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任何事情一定要着眼多数人。

当今中国最重要的两个群体

那么今天的中国，什么叫多数人啊？两个群体重要，一是年轻人，80后、90后、00后，很快就是10后，他们在人口年龄的金字塔当中永远是一个大头。更重要的他们不光是数量多，他们代表未来。这是永远我们搞任何经济路线要高度关注的，那在座的有很多县长，县长就要关注这个东西。

第二个多数人的人群值得我们关注的就是县和县以下的中国人。在未来的很长时间内，这始终是中国人口多数人分布最多的地方。当然，现在方兴未艾的城镇化可能有所变化，大城市、大都市、大都市圈，不可抗拒的会成长，但是你看统计数字，从户籍来看，13亿中国人，65%农村人。当中一部分去了城镇，现在有两亿多的农村户籍人去了城镇，去了城镇里头很大一块人是到了县城，所以这个县和县以下尤其是县以下的农村的这个人口，如果我们立下一个目标搞经济活动要惠及更多的人，你就不能不顾及这一块，你不能仅仅就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都市搞起来对中国很重要，但是没有化，你要化一定要顾及县和县以下。

用互联网惠及更多人

那么有一个麻烦，你把年轻人和县以下的人放到一起看有个什么问题呢？县特别是县以下年轻人很少，尤其有生产力的年轻人这些年因为工业化城市化大量离开了，现在在县以下还有50%多的人口什么特征呢？中老年多、小孩子多，真正有生产力的、有文化的年轻人少，这就构成中国当下发展的一个困难。因为你发展经济搞新兴的东西尤其是我们这个电子商务，他要年轻人啊，要有技能的人。可是我们农村现在这一波30年改革开放高速的城镇化工业化，很多年轻人走了。这变成我们经济发展当中从全局来看一个很大的困难，那所有这个困难怎么去解决呀？政府的努力是一面，中央的政策每年研究问题、农村改革、农村发展，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需要社会各界的努力。所以我们这次来参加这个会很高兴。

阿里在这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索。阿里集团成立是1999年，成立的那时候马云在北大讲话我现在还记得。互联网英雄都在台上，全世界投资人在台下，都说我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轮到马云讲话，马云说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要给我更多的资源，让一个小孩子就讲赚钱将来是没有远大前途的，我当时就在台下听。我想完了，他也没说他要干什么人家怎么会给他钱呢？天底下很有意思，孙正义就看中了，看中了以后投资，然后马云就选择了给中国的中小企业服务，然后就把这条路走出来了。

十年前阿里的一些人就研究互联网，当然他是城市现象，大城市现象。但是能不能辐射到农村去？能不能辐射到我刚才讲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但是还有相当多的人口的那个农村去？现在看来，这条路不敢说已经完全是康庄大道，但是跟十年前开始做这个探索的时候比，现在可以让更多的人有信心往这个方向发展。互联网技术提供了这个可能性。当然他有个门槛，要有一点训练。但是大家去看，农民、农村，包括上了岁数的文化不高的，是可以过一些技术门槛的，你看手机现在很普及，电信业的发展，基站的分布、wifi的分布成本也大大降低。所以我们能够探索出一条路，让村庄、县域利用互联网惠及更多的人。

动员千军万马

惠及多数人怎么惠及？满足他们的需求。这不是喊口号，所有人都有需求，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需求，老年人有老年人的需求，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需求，农村人也有农村人的需求。这个需求永远是多方面、多方位、多层次的。现在发现，互联网这个东西可以把过去很多难以满足的需求激活，这个东西让我们感到鼓舞。你看我们改革开放以来，农村比改革以前的农村有很大的变化，你看国家统计数据，农村人口的纯收入增长的幅度，最近的二三十年是很快的，但是这个收入怎么花呢？很多困难，很多商品服务很难深到农村去，很多信息也不知道，而互联网经济在这方面有很强的动力。

互联网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动员更多的人去满足更多的人。不是靠少数公司、少数厂家，他是动员千军万马。

你看遂昌的经验，山区的交通条件离大城市不是那么近，却能够搞得起来。为什么搞得起来？我们今天农村也不是传统农村了，村村通啊，乡镇的公路都分布了，电力分布了，通讯网分布了，在这个基础之上农民的收入也在增加，也有很多需求没有满足没有激活。你看他搞起了什么网上赶集，了不起。赶集是两千年中国传统农村的商业模式，今天礼拜一往东走一个小时赶一个集，明天礼拜二往北走一个小时赶一个集。传统农村就用这个办法把商业和农业联系起来，很辛苦。我下过乡当过农民赶过集，你看了不起，这些年轻人在遂昌网上赶集，因为赶集是我们传统的习惯，农村人都懂啊，无非用个新的技术手段。而这个手段你就不要走一个钟头了，不要那么辛苦了，而那个集上面的产品就不是我们实体经济那个集，那个有限的商品了，你可以全中国的货都可以去选，全世界的货你都可以去选。

不要小看农民，他跟我们城里人是一样的，当然收入总的来说现在还是低一点，可是低一点他也希望消费更多的东西呀。还有农村还有很多资源还没有拿到市场上来，我刚才听梁老师讲四川的那个故事，一个农村的网商，一年销一千万元的农产品，干净、绿色、有机，这都是城里人非常喜欢的东西。

我二十多年前研究农村问题访问日本，当时讲的两个问题我都没有听懂，第一我们叫传真机农业，东京千家万户都有联系点，给日本农村的家庭有联系点，一个礼拜发一张传真过去，什么产品，大米5斤，什么东西几斤，打一个包送来，当时我没有听懂，当时中国的经验不理解这个东西，怎么可以一家一户去订东西呢，我们都是要国家收购、供销社、三级销售网站才能到千家万户去，这是一个。

第二个说返回传统农业，不用化肥、不用农业，当时他让我们尝一口黄瓜、西红柿，那真是小时候吃过西红柿的味道。

现在看，一旦经济起来、城市收入增加，这些需求是真实的，第一他要个性化的东西，个性化的东西你怎么满足？我们过去没有互联网，很难个性化。因为你要完成个性化，他的成本太贵，现在做得到。第二他要有机，他对这个营养、安全评价越来越高，愿意花钱。但是怎么从落后地区污染少的地方把产品输送出来呀，互联网可以帮很大的忙。当然，我们有心要为多数人服务，我觉得这是阿里这件事情最值得肯定的地方。为更多的人服务，惠及更多的人，你不要说阿里成功了、上市了、融资了，这也是对全中国年轻人的一个鼓励，更重要的是你获得了资本，下一步干嘛？惠及更多的人，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深入研究客观规律

那么惠及多数人你要满足更多人的需求，最后要讲的一个意思呢，要研究这个规律。光有动机不够的，这件事情能不能做得成，最后要成果来检验。

那我刚才讲了是有难度的，农村非常分散，信息你通过互联网进去这个成本很低了，物流困难。所以为什么我刚才说那个网上赶集这个模式有意思？他还是要找到那个积聚点。过去打天下是用农村包围城市，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我们现在搞建设不是农村包围城市，是城市向农村辐射。一定要研究这个节点，网上你没有节点的，互联网是一片平台，每个节点之间都可以互联互通，你一到线下一到配送麻烦就来了。所以要有很好的研究，大城市、中等城市、县城怎么往下延伸？用什么模式让这个延伸这个辐射加大力度？这里头有好多成本，其中有一个问题是互联网经济的一个问题，你总要过一个临界点，你一个村那么远送一个包裹谁去送啊？你等到过了临界点，如果一个村一天有100个包裹，好多快递公司就愿意来做这个生意，因为经营成本就降低了。可是从1个包裹到100个包裹这个中间怎么走？这里要用一个互联网思维，互联网思维很多认为是免费的，其实这个免费就是让这个需求过临界点，不过这个临界点谁也赚不到钱，所以互联网上很多东西免费，实际上是培植需求过临界点。

今天有很多市长县长在座，按我的研究，政府是最早搞互联网思维的，过去政府干什么？给你修条路，用财政的钱修条路，过去修很多路不收费，为什么不收费？你修路经济起来以后政府就收税了，政府是最应该有互联网思维的，政府好多事情都是用财政的钱去公共建设，那么在这一次的发展当中，政府财政的力量在培育我们的农村互联网发展当中怎么给临界点，我的看法一家不够，光有商家、企业、产业、产业联盟，可能还要加上我们政府的力量，一起抬，抬过这个临界点，好了，这条路就淌出来了。如果这个临界点不过，你比如说一个包裹、两个包裹，十个包裹，不再涨了，这个就麻烦了。现在在做千县万村计划，中国是一个大国，总要有一些大树才能惠及更多的人，但是做这个树的时候要研究这个规律，怎么让这个规律这个节点走得更顺当，要利用网下现有的积聚和分布。还有这个规律要研究中国当前农村县和县以下的分布。我们这个县是秦始皇的时候就定下来的，郡县制。但是现在的县和以前的县不一样，我们遂昌叫遂昌县，你到另外发达的地区的县级市那是另外一个的景象，不同的县行政级别一样，达成的集聚效果不一样，不一样就应该有不一样的路线，不一样的策略，强来不行的，一定要顺势而为，加上互联网思维，某些阶段要抬、要投资，要免费，要先把这个需求扶植起来，这些都非常值得我们重视。

还有我们今天很多县已经伸进城市了，昨天来的户上我就问，那么多互联网的村有没有城中村啊？说没有，我的观点城中村也是村，因为他历史上也是村，因为他扩大了以后把他围起来了。我访问过很过城中村，人口集聚的程度比我们一般的历史传统的农村的村落人口集聚密度高得多，而那些里头的人群的生活、生产、消费、上学、投资还没有引起我们很大的注意。我们很多市长还把城中村一般都看作是一个要改造的对象，要拆的对象，但是我研究城镇化，没有那么一天搞成建成罗马的，很多半城半乡的状态会维持很长时间，那里也有人群，那里的人群从农民的角度看是收入较高的农民，虽然是收入较低的城里人但是是收入较高的农民，他也是应该成为我们的服务对象，他也有很多需求没有满足，而他们的地理位置更靠近城市、城镇，这个也要值得研究。

互联网带来的新挑战

互联网有很多有利的东西，但是互联网上也带来很多新的挑战。假货问题，这个在目前的互联网当中已经构成一个困扰，他跟实体看得见摸得着不同，看得见摸得着之后他要退货，这个问题在很多网商往农村走的时候要有这个意识，因为农村的法治意识、维权意识，维权的条件，你不替他想，如果在某些情况下形成危害了农民的利益，危害了他本来收入就低，再买到一些名不符实的东西，这个就会危害我们本来的意思。所以在座的网商也罢，阿里人也罢，县长也罢，在这个问题上要有一个共识，一开始就要把这个网络的品质、有关品质的监管要当做一个事情。这个事情也会过临界点，过了临界点再去收拾他就会非常的困难。所以不要认为加强某种管理一定是不利于这个事情的发展，要有辩证思维，鼓励这个事情，同时该有的管理一开始一些规矩要把他立好，风气要把他立好。你像我们自己研究了很多农村，他很远，他的法规意识，有时候吃了苦就吃了苦了，吃了亏了就吃了亏了，但是倒过来他以后就会心存疑虑、裹足不前，这个事情都要在我们这个发展阶段，现在看来这个势头到了一个往县和县以下走的节点，在这个节点的时候都要给予思考。

当然我讲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外行，我讲的意思就是看到这些故事，受到的鼓舞，让互联网、让电子商务惠及更多的人这件事情在中国是可谓的，这个路已经开了一个头，我们要共同努力起来把这个路再给他拓宽，把他走稳健，造福于更多的人，也造福于中国的国民经济。谢谢各位。

编辑：杨馨远

文章来源：卖家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