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波教授

2015年12月，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张晓波为管理博士项目的潜在学员带来了一场精彩的课程。

张晓波教授现任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国家讲座教授，国际SSCI期刊《China Eco-nomic Review》主编之一，主要研究发展经济学、农业经济学和中国经济等领域，出版了多部有分量的学术著作，在国际知名经济学家网站（IDEAS）排在世界所有经济学家的前5%。

在此次课程中，张教授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中国式集群生产经营的实地调查，分析了集群式发展模式的优势，也为集群企业未来的发展给出了宝贵建议。

张教授介绍，集群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一大特色，中国的集群企业很多，大概有几千家，光河北省就有380多个。在过去短短的30多年里，中国成为了“世界工厂”，完成了西方两百多年的工业化历程，集群式的发展模式起了很关键的作用。从历史上来看，集群式发展模式不仅是中国目前所特有的，在英国工业革命早期，几乎所有的生产都是集群式的，从亚当·斯密《国富论》一书中的描述到马歇尔《经济学原理》的分析，可以看到几乎与中国经济发展一样的集群模式（当时叫industrialdistrict）。有一本探讨伯明翰从1860年代到1920年代60年工业史的书籍谈到，在伯明翰市，共有十几个集群，它们的发展模式表现为：有很多的小企业不断产生，而不是某一个大企业越做越大。在过去三十多年里，我们在中国观察到同样的集群式工业化模式，这一现象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集群的优势在哪里？

为什么会有上述现象的产生呢？张教授为大家分析道，因为工业革命在早期发展中面临着与当代中国发展类似的问题，那就是资本不足，劳动力富余，制度不够完善，但是人们都住在同一个社区单元中，互相之间信誉较高，因此，容易在这样的土壤上诞生集群式的模式。集群式的组织形式往往是由于面临着比较恶劣的经济环境情况，而顺势发展形成。那么，集群式发展为什么能适应这样的土壤呢？对此问题，张教授分析了集群式发展的一些优势和活力。

最早注意到集群式的发展优势的是马歇尔。马歇尔是继亚当·斯密后又一非常著名的经济学家。他通过观察英国的一些城市，发现企业有明显的“扎堆儿”现象，很多地方只生产一种产品。马歇尔总结出企业集群的三点好处：

第一，在企业集群中，容易观察到别人做的工作，进而模仿，所以集群便于技术传播；第二，在集群里，往往有原材料市场和最终产品市场，这大大降低了厂家的采购和销售成本；第三，有助于劳动技能的累积和劳动力的集聚。在集群里类似的工种很多，一个工人如果不在一家干，很容易在集群里再找到另一个类似的工作，这样劳动技能可以累积下来。

在张晓波教授看来，除了马歇尔的这三点总结，集群还有一些更大的好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降低了投资成本。在一个集群中分工非常细，分工后每个人只需要做一道工序，所需资本大大降低，这样集群降低了投资的门槛，解决了金融资本的困难。另外，集群还在一个小的空间范围内，提供了一个比较好的生产经营环境，从某种程度上克服了发展初期在宏观层制度不完善的问题。这也是张晓波教授根据这几年来具体的实地研究，如浙江温州的鞋业生产，浙江桐乡市濮院镇的羊毛衫生产等，而总结出的结论。

张教授不仅生动地讲解了他所观察到的中国式企业集群的实例，还为大家传授研究方法—先解剖一只麻雀，弄清其中的道理，然后再看看能否用大数据来验证之前得出的结论。

企业家是试出来的

企业家是试出来的。集群最大的好处就是通过降低门槛，可以让千千万万个草根有了变成企业家的机会。

在一个现代化的工厂生产模式中，大部分生产都在流水线上完成，形成了典型的产业集群模式：一个老板先设计一个产品，挂上商标，摆上样品。等外地客商下单付定金以后，老板开始组织生产，大部分的生产都是外包给集群中的其它工厂和作坊，最后老板自己包装检查质量，并订上自己的商标，这样一两个人就可以开一个小铺子来组织生产，投资门槛非常低。由于分工的细致，门槛降低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企业家。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了很多的“草根企业家”。比如在濮院羊毛衫集群，河南人负责蹬三轮车运货，四川的女孩子租当地农民的房子在家里缝扣子。这些普通人变成了企业家，其中一些人越做越大，成为大的民营企业家。

企业规模的控制

企业的规模要考虑到市场需求的波动性。集群式企业需要一个适度的规模，不能把企业做的过分大，满足正常的市场需求即可。如果市场需求量增大，企业往往采取外包的生产形式。经济史学家艾伦（W. Allen）发现，早在1860年代伯明翰的集聚企业中，一个典型企业维持50人的劳动力规模，外包大概有80人的规模，这在今天中国式的集聚企业中同样也得到了印证。

保持适度的企业规模可以吸引订单，让顾客放心，尤其是外国订单，他们往往需要通过查看企业的生产规模而确定企业是否可靠，适度的企业规模可以使他们在验单时更为放心。但是如果订单不稳定，企业规模也不能做得太大，因为一旦需求不足，就需要裁人，削减生产线，产生额外的成本。因此，企业规模应与市场需求的波动性相匹配。在集群里，因为外包很容易，企业容易维持一个适当的规模，提高产能利用率。

集群企业如何应对危机：走出去？升级？电商机遇？

随着集群的发展，新增企业会越来越多，一方面大大带动了就业，另一方面，也出现了劳动力短缺，工资大幅上涨的情况。由于集群模式是劳动密集型的生产模式，工资上涨会直接降低企业的利润率。随着全球金融危机，出口市场萎缩，企业不得不转向国内市场。张教授对此给出了两个主要的应对策略，一是“走出去”，二是“升级”。

从世界经验来看，产业转移常常表现为“抱团取暖”的形态。比如，随着工资和土地价格的上涨，温州鞋业集体转移到重庆壁山县开辟新园区。他们正是通过“抱团”，使园区引进了先进的管理制度，克服了西部制度的不完善，降低了交易成本，这是一个很大的创新。

如果企业不采取“走出去”的战略，则必须“就地升级”。比如，濮院羊毛衫集群，从2007年的一个工人操作一台手工操作的织机，到2013年的一个人监管四台完全自动的织机。随着用工成本的提高，企业开始购入自动化更强的机器来替代劳动力，节约成本的同时也提高了生产效率。这便是一个就地升级的成功案例。

在“互联网+”时代，产业的升级自然需要抓住电子商务的机遇。张教授说，电子商务最大的作用在于扩大市场的范围，比如还说浙江桐乡市濮院镇生产的羊毛衫，有上千家在网上开淘宝店，这样网上可以接触到的市场范围比以前大很多。市场规模扩大带动了当地实体经济的发展，使得生产更加集中，“一村一品、一镇一品”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张教授总结道，中国经济改革初期的劳动力多而资本少，尽管当时提出要发展劳动密集型行业，但是劳动密集型行业成千上万，具体来说到底选择哪个行业发展中央政府很难知道，是生产笔、羊毛衫，还是鞋子？面对这无穷的选择，集群式的生产方式提供了一个试错和发现当地比较优势的机会。在集群里，由于较低的技术和投资门槛，很多普通人都可以进来创业，这为许多潜在的企业家提供了一个检验自己才能的机会，让他们更快发现自己成长的潜力和机遇所在。中国过去三十多年的工业化奇迹正是由千千万万的草根企业家和老百姓创造的，而产业集群的作用功不可没。最近电商的发展，又进一步降低了进入门槛，给更多人，尤其是外地人一个创业创新的机会。互联网的时代是一个可以突显老百姓中企业家才能的时代，因此，地方政府要因地制宜，继续发挥草根的力量，来帮助产业升级。

（作者：秦雅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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